从警方通报李云迪嫖娼被拘到现在,48小时过去了。
在此期间,中国音乐家协会宣布将李云迪除名;
中国演出行业协会要求各单位对其进行从业抵制;
综艺《披荆斩棘的哥哥》紧急下架有他参与的前八期节目;
品牌方陆续与李云迪解约;
李云迪的微博被禁言15天,认证从之前的国际钢琴家、重庆政协常委、全国青联常委、香港青联副主席,删到仅剩国际钢琴家;
就连其母校四川音乐学院,也连夜摘下了李云迪工作室的牌子。
短短两天,互联网再次见证了一个明星,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的全过程。
不过,相比今年前几次明星塌房事件引发的愤怒,这一次,大多数网友的第一感受仍是震惊和不解:
李云迪维持了二十年的钢琴王子形象,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崩坏的?
少年天才
21年前的10月,是李云迪走进公众视野的开始。
2000年,18岁的李云迪代表中国远赴波兰,参加第十四届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凭借演奏《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斩获金奖。
肖赛堪称钢琴界的诺贝尔。在此之前,金奖得主的位置已经空缺了2年。李云迪是史上年纪最小的金奖得主,也是开赛73年来,首个获奖的中国人。
李云迪回国那天,记者和欢迎队伍将首都机场挤得水泄不通,当晚的《新闻联播》专门报道了他凯旋归来的盛况。
李云迪一战成名。他被冠以中国肖邦、钢琴天才、钢琴诗人等名号,个人故事被写进初中人教版英语书,三个月后就登上了春晚的舞台。他的崛起,甚至对早已在国际上站稳了脚跟的郎朗造成了威胁——
2001年,和郎朗合作了多时的美国费城交响乐团将在人民大会堂举办一场大型音乐会,意欲让郎朗演奏钢琴,这也是郎朗打开国内市场的绝佳机会。
但中方主办方犹豫了。他们认为郎朗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郎朗在国内人气不够,最近有其他的年轻音乐家在国际重大比赛上获了奖,指的就是李云迪。
说起郎朗和李云迪,大众对他们的比较,这几十年都未曾间断。《纽约时报》评论:如果说郎朗是激情冒险家式的天才,那么李云迪就是抒情王子式的天才。
相比郎朗小时候学琴的拮据,以及在郎国任虎爸式教育中的痛苦体验,李云迪的成长之路,似乎要平顺许多。
李云迪出生于重庆的一个小康家庭,母亲年轻时是芭蕾舞剧演员,爷爷奶奶都是高知分子。他3岁学手风琴,7岁改学钢琴,12岁在全国比赛中夺冠,13岁开始在国际大赛中崭露头角,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对他的天赋和悟性赞不绝口。
除却每个琴童必经的枯燥练习,很难说李云迪经受过什么实质性的挫折。
肖赛夺魁后,李云迪更是意气风发。日本NHK电视台曾耗费三年,为他拍摄自传式纪录片《新浪漫主义》。片中的李云迪,清瘦时髦,留一头艺术家的齐肩卷发,戴墨镜,穿皮衣,出门开奔驰,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去世界各地演出,和世界顶尖的柏林交响乐团、享誉全球的大师指挥家小泽征尔合作。小泽征尔数次感叹于他的年轻,他很像年轻时的普罗科菲耶夫(注:苏联音乐巨匠),但他更年轻,这很了不起。
由于外形神似木村拓哉,李云迪在海内外的人气也居高不下。纪录片在日本播出时,应观众的强烈要求,电视台一周内将这部纪录片播了两次。
而在国内,李云迪所到之处,总会引起围观和骚乱。他曾学习过的深圳艺术学校,在校门口建了一个巨大的石碑,以纪念李云迪拿奖。碑上刻着肖邦的石像,但人们都说,那是李云迪。
不过,千禧年初,李云迪对名利的态度还算谨慎和清醒。
传记作者李音说,她为了给李云迪写传记,足足等了五年,因为其父亲李川认为,李云迪还是个孩子,拿奖后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媒体的过度追捧会给他造成已经成功的错觉,无异于捧杀。
此后,李云迪进入德国汉诺威音乐戏剧学院,师从著名钢琴家阿里·瓦迪。他一边读书一边开演奏会,以一年一张的速度出专辑。纪录片里,他上台前会准备到最后一秒,演出完也总是大汗淋漓,几近脱力。
那时,李云迪的公众形象还是一个不落凡尘的古典音乐演奏家。2006年,他对传记作者李音说:能推动古典音乐的只有古典音乐,不是充满噱头的炒作,因此应该让音乐开口,其他都闭嘴。
钢琴王子
李云迪嫖娼的消息传出后,当大众还沉浸于钢琴王子人设崩塌的震惊中,不少乐评人却表示,李云迪在业务能力上的塌房,由来已久了。
B站上有一个李云迪演奏车祸现场的视频合集,共16个视频,大致记录了他从2009年到2015年的失误表演。
客观地说,没有哪个演奏家的表演是完美无缺的,错音、漏拍、吞音在舞台上是很常见的失误,只是李云迪的这些失误,几乎都是灾难级的演出事故。
2009年,李云迪在中山音乐厅演奏贝多芬《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全程节奏不稳,吞音严重,手指跑动吃力,现场有乐迷评价,无论是准确度还是情绪的连贯性,无一合格;
2013年,李云迪在工人体育馆演奏《野蜂飞舞》,左右手的配合常常卡不上点,出现大面积连音,其中不乏错段、漏段、即兴发挥的部分;
最严重的失误发生在2015年,李云迪在首尔演出,与悉尼交响乐团和指挥大卫·罗伯森合作。由于李云迪记忆错乱,导致他和乐团各弹各的,演出中断了8秒。而这首曲子,正是他18岁时在肖赛中夺冠的《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当听众针对李云迪到底有没有在练琴的质疑越来越多时,《人物》记者季艺采访了李云迪的老师,中央音乐学院终身教授周广仁。
周教授也对这位昔日爱徒的表现颇为失望:他录唱片,这么大一个任务居然临时抱佛脚,这种任务半年前开始准备还差不多。
而在音乐圈内备受质疑的几年,却也是李云迪和娱乐圈走得最近,大众层面人气最高的几年。
2012年春晚,李云迪和王力宏搭档表演创意钢琴节目《金蛇狂舞》。
一个是国际著名钢琴家,一个是流行音乐天王,这场打破次元壁的合作却异常融洽,两人的眼神就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过,李云迪一做口型说快了,王力宏就心领神会地微笑加速,完美上演了一出现代版伯牙子期的知音情。
春晚过后,宏迪恋的传闻愈演愈烈。那几年是国内耽美文化集中爆发的时期,王力宏和李云迪因为互动频繁,行为暧昧,吸引了大量粉丝,一举成为初代同性国民CP。与此同时,李云迪也成功破圈,短短一年内,微博粉丝暴涨至1000万。
2013年年初,王力宏主动发微博澄清自己是直男,两天后李云迪也回应,大家是好兄弟,但不久后的春晚,刘谦却在和李云迪魔术互动时,直接说出找力宏三个字,再次震撼全国观众。
事后,刘谦被指责口无遮拦,胡乱八卦。其经纪人何晃杰澄清,称这个主意是李云迪经纪人在后台提出的,提一下王力宏的事,因为去年的效果蛮好,刘谦也发博表示,在台上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沟通过,双方满意后才会定案。
但这一说法遭到了李云迪的否认。10天后,李云迪发微博称,自己从未建议或提出过台词内容。
最终,这对全国瞩目的同性CP,以王力宏率先官宣女友收场。更戏剧化的是,李云迪紧随其后也官宣了女友,两位女友还都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哥大女友一时成为全网爆梗。
此后几年,李云迪的娱乐新闻少了很多,他开巡演,录专辑,看似又做回了云端上的钢琴王子,私下里却同时和娱乐圈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2015年,李云迪成为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史上最年轻的评委——但他比赛中途请了两天假,因为要去黄晓明的婚礼做伴郎。
2020年起,李云迪转型的野心日益明显,他频繁在《脱口秀大会》《跨界歌王》《乐队的夏天》等综艺上露面,甚至上《创造营2020》跳起了女团舞。
前段时间录《披荆斩棘的哥哥》,他为了减肥,经常被拍到一个人吃水煮西蓝花——显然,这位钢琴家对形象管理的要求,已和偶像艺人无异。
失德艺人
参加《披荆斩棘的哥哥》时,节目组给李云迪的slogan是我的世界不是只有黑白,此刻看来,竟成了反讽。
据网易娱乐报道,李云迪不是初犯,今年上半年他疑似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抓了一次,只是消息并未流传开。
嫖娼实锤后的李云迪将面临什么处罚?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六十六条,卖淫、嫖娼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作为公众人物,对于李云迪来说,比起拘留和罚款,舆论层面的社会性死亡无疑才是对他的毁灭式打击。
丑闻曝光后,微博成了段子手的狂欢地。
网友们乐此不疲地玩梗,有人造新词,说李云迪现在不是pianist(钢琴家)了,而是piaoist,有人紧跟时事,称有没有可能他是去补钢琴课,但是校外培训抓得严?还有人和综艺节目的剪辑师们共情了,当你觉得加班很累很辛苦时,不妨想一想芒果台的剪辑师。
而两位曾经一起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合作伙伴,也在此刻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王力宏的超话一片欢天喜地,宛如过年,官方工作室第一时间转发了平安北京朝阳的一条反诈宣传微博,内涵之意溢于言表。
刘谦当年找力宏事件的陈年微博又被翻出来,刘谦深夜在评论区回复了一条,真讽刺啊,当时根本没人相信我说的,经纪人何晃杰更是用了三个感叹号表态,不是不报,原来时候已到,人啊!人啊!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李云迪成了众矢之的,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试图和他撇清关系——就在刚刚,河南一所艺术院校的师生将李云迪的照片从墙上拆下,并狠狠砸进垃圾桶的视频,又上了热搜。
类似的闹剧,今年已不知道发生了第几次。原本该用更高标准要求自己,利用影响力做出表率的公众人物,反而成了道德重灾区。
于是恶性循环就这样一次次上演着——明星塌房,网友狂欢,几天后归于平静,直到下次塌房到来,又开启新一轮狂欢。
但是调侃过后想想,这样的狂欢,大多数时候更像是缺乏意义的宣泄,闹剧一次次重演后,没有实际获益者,留下的只有厌倦和虚无。
想起杨蒙恩在《脱口秀大会》中的一句话,没有天生的好人,只有被约束的文明者。
说到底还是这个圈子来钱太快,门槛太低,实际有效的约束太少。当一个人的财富和权力来得太容易,体会不到什么叫为生活如履薄冰,便会对拥有的一切不再珍惜。
或许,只有艺人变成普通职业的一种,社会的财富不再集中流向这个圈层,明星收割名利不再那么轻松,这个圈子里的正常人才会更多一点。
我不想再看到造神又毁神的荒诞剧,只想看到这个世界上,能多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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