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的故事

文/闻涛

游泳无疑是一项很不错的运动，我这里说的游泳主要不是指一个比赛项目，而是指普通大众夏天到河里、到游泳池里去泡泡澡，去游游水，是一件大家都可以去参与的事情。夏天天气炎热，晚饭后到水里去泡一泡，玩一玩，整个人都会感到舒服，既可以消暑，又可以放松身心，还能起到运动锻炼的作用，据说对于塑形也很有益处。这样一种好处多多的运动，应该说是深受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

在我们这里，以前很少说游泳，大部分人（特别是小孩子）都说打鼓球，这是我们这里的方言。非本地人看到这几个字可能会误会这是一种球类运动，实际上这与球毫不搭嘎。用文字表达的方言只是取其发音，如果想从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往往是错的。当然，这里可以将球改为泅，字面上就比较接近游泳的意思了。

游泳是我们小时候特别渴望、特别喜爱的一项运动。回想一下，那时候的孩子们，特别是生活在农村和县城里的孩子们，基本上是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文体活动和技能培训什么的，放假了就是自己玩。那时候又没有网络、手机，电视都不多，玩的东西都是一些简单的、不花钱的、土得掉渣的东西，现在基本上都失传了。县城里有一条县河，由西向东横贯县城，这给全城人民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条件，夏天有了一个天然的泡澡的场所。所以每到夏天，傍晚时分，你就会看到县河沿岸的水面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身影在活动。小时候肯定是有一年夏天大人带我到县河去洗了一次澡，从此就喜欢上了县河，喜欢上了游泳。游泳算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项目中的一个大项了，更是夏天（暑假）的重头戏，贯穿了整个夏天。

自从喜欢上了游泳，每年到了春末夏初之季，就开始惦念这事了。看着阳光越来越明媚，空气越来越温暖，就开始憧憬到县河里游泳了。一般来说，时间要到了6月份（阳历）以后，水温要到了20℃以上，才可以下水。性急一点的人有的5月中下旬就下水了，但那只是少数人。我们时常在关注着气温、水温，河里的情况。看到有人下水了，心里就有点想了，就跟家里大人说，但大人是比较谨慎的，就会说现在还不行，我们就不能去。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温度逐渐升高，县河里游泳的人也逐渐增多，终于到了有一天，大人带着我们去下水了。

开始游泳，还不能叫游泳，只能说到河里去泡一泡，洗个澡，玩一玩。因为根本就还不会游泳，必须是由家里的大人带着去的，我们小孩子就在岸边水浅的地方玩，熟悉熟悉水性。看着大人和大孩子在深水的地方游，我们在水浅的地方模仿模仿。大人有时候也会教我们一点游泳的知识，我们就在水浅的地方练习练习。总之开始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到深水区去的。

等逐渐有了一点水性，才在大人的保护下尝试着向深水区迈进。对于孩子们来说，到河里游泳毕竟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事情，家里大人出于安全的考虑，想了很多办法。我记得开始是跟我弄了一个旧的自行车内胎，加满气之后可以在身上缠两圈，这样在水里就很有些浮力了，就可以适当的到深水区去扑腾扑腾了。自行车内胎还是细了些，感觉浮力还不是很足，后来母亲又给我弄了一个旧的板车内胎，这样浮力增大了一些。那时候是极少有救生衣、救生圈之类的安全用品卖的，大家都是自己想办法，一般用自行车胎、板车胎的居多，我还看见有人拿木板、木盆去的，甚至有一次还看见有一个人扛了一扇木门去！要说那时最高大上的东西，当属汽车内胎，那时是有少数人拿着汽车内胎去的，看着他们拿着那么大的庞然大物，我们感觉他们是富二代。

插图绘制 / 江先孝

总之，开始是在水里玩了好长一段时间，都还不能叫学会了游泳。真正产生突破、飞跃的是一年夏天的一天。那一天上午，我和表弟一起将平日收集的一些知了壳（学名蝉蜕，是一种药材）拿到鸿渐街上的药材店卖了，大概卖了一、二毛钱，然后就在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些薄荷糖吃了。鸿渐街离县河很近，下去就是县河，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县河里去看看。当天天气晴朗，来到河边，上午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温暖而舒适，气温、水温都很合适。其实我们来到河边，心里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想法，那就是到水里去玩玩，但首先要作思想斗争，因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摆在那儿：不能背着大人去玩水！我们在那儿纠结、商量了好一会，最后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还是下水去玩一玩，但都不许跟大人说；在岸边水浅的地方玩，少玩一会就回去。解开了思想羁绊的我们立马就跃入了水中。夏天的河水确实让人感觉非常舒服，我和表弟在水里探讨到底应该如何游，边探讨边练习。我想起了好象听七舅说过你只要吸一口气把头没在水里，人在水里呈俯卧姿势，根本就不会沉。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整个人没在水里，双腿离地伸开，身体真的没有下沉，而是浮在水中！我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表弟，表弟也照着这个方法一做，也成功了。我们兴奋的大喊：成功啦！成功啦！

确实是这样，要学会游泳，你首先必须解决不沉的问题。不沉的问题解决了，首先你就过了心理关，不会怕水了。其次，不沉之后，你的手脚就解放出来了，可以做动作了。

掌握了不沉的技术后，我们又在河里练习了一会，过了一会就上岸了。我们把短裤脱下来，拧干，再穿上，估计到家基本上就会干了，大人不会知道。恰恰是这一次偷偷的游泳，却是我们游泳生涯的转折点。

现在对游泳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游泳有四种标准的姿势，分别是：蛙泳，自由泳，蝶泳和仰泳。我们那时候资讯不发达，电视都还不普及，很少看到体育比赛什么的，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培训辅导机构，我们学习的游泳动作都是当地流传下来的一些动作，象我们刚学习游泳的小孩子，大人们一般都让我们练习狗刨式，这纯属我们当地民间流传下来的一种游泳姿势，在国际上是没有的。狗是天生会游泳的，它们在水里的游泳姿势就是狗刨式，就是两只手臂一齐向后划拉。大人们是不屑于用狗刨的，根据我的观察，大人们游得多为蛙泳，但我感觉他们的动作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是很不标准的。有时候也能看到一些人游自由泳，我们这里的俗语叫甩叼子，可以算是最牛逼的一种游法，主要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争强斗狠或表现欲上来时使用。蝶泳基本上是从来没见过的，仰泳倒是能见到一些，但姿势动作都是谈不上标准的，我自己也游过仰泳。

插图绘制 / 江先孝

除了以上几种泳姿，我们当地还有一种独特的游泳技术，那就是踩水。所谓踩水就是身体垂直立于水中，一只手（甚至两只手）露出水面，完全靠两只脚不停地向下蹬水使身体平衡、移动，这种游泳方式的好处是可以将一个物体从水面上运送到对岸，据说部队在泅渡时都是采用这种方式。我曾见过大人们比试谁踩水踩得高，在踩水时猛然用力，双腿用力向下蹬水，上身不断晃动向上，在我的记忆中，曾见过七舅踩水最高能露出肚脐，七舅那时在我们这一片可以算是游泳健将。

插图绘制 / 江先孝

随着年岁的增长和游泳技术的提高，我们的独立性越来越强，逐渐脱离大人的保护和管束了，更多的加入到了与小伙伴们的各种嬉戏和游玩之中。实际上在水里面可以玩的名堂是很多的，并不只是单一的游。比如我们有时候比赛憋气，几个人同时吸一口气没入水中，看谁在水下呆的时间长，谁先露头谁输。有时候比赛潜泳，我们这里叫七没头或打没鼓，就是整个人都在水面下游，看谁游得远。有时候我们打水仗。还有一个项目是跳水，这个与体育比赛中的跳水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从场地设施和技术水平来说就没有可比性了。都是从高处往水里跳，一般就两种跳法，要么头朝上，要么头朝下，没有什么翻筋斗、旋转之类的。头朝上的叫跳冰棍， 头朝下地叫栽水。小孩子一般胆子较小，一般都是跳冰棍，当然也要不断挑战自己，起跳的高度不断增加，最高的高度大概跳过三、四米吧。后来也练习栽水， 栽水的高度就低了很多，主要讲究入水的角度，与水面越垂直越好，水花越小。

有时候也玩一些恶作剧，比如潜到水下将同伴的短裤扯下，趁同伴没注意猛然将他按到水里，让他喝几口水。同伴站在岸边，趁他不注意从背后一脚将他踹下水，等等。

县河本身就是一条航道，时常有一些往来的船只，有时候来了大一点的轮船，水面上荡起较大的波浪，我们便纷纷游过去斗浪。有小一点的机动船驶过或停靠，我们时常游过去爬上船玩耍、练习栽水。

我们经常游泳的地方，是在船闸码头，那儿水面比较开阔，水质比较好，有比较明显的深水区和浅水区，深水区水较深，比较适合跳水。还有水泥砌的石级和护堤，便于人们活动。所以船闸码头很自然地成为了县城里最佳的游泳场所，这儿人是最多的，最热闹的。我家刚好离船闸码头比较近，自然主要是在这儿游了。有些离船闸码头较远的人们也专门跑来这儿游。除了船闸码头外，另一个较集中的游泳场所应该是搬运站码头，也就是鸿渐街码头，那儿也有修建的石级和平台，那儿的一个优势是处于城区的中心区域，居民较为集中，故而游泳的人也较多，但怎么也没有船闸码头多。实际上县河沿岸都有人游泳，只不过其它地方就比较稀疏了。

游泳虽然是一件很好的活动，但是每年都会有悲剧发生，每年都有游泳溺亡的。在我的记忆中差不多是每年都有的，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听说，但也有一、二次是亲见的。在我家街上附近有一户居民，家里有兄弟两人，哥哥大概十三、四岁，弟弟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我们经常能见到，有时候还玩过。兄弟俩一般都是两人一起去游泳的，有一天去游泳后哥哥一人跑回来，跟家里大人说弟弟出事了，他父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亲眼见到他母亲在屋外听到消息后人一下子就向后瘫倒在地上了，看到这种情景，街坊邻居们都感受到一种紧张的气氛，我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息。这是游泳最可怕的事情。

每次出事后，到县河里游泳的人就会锐减，特别是出事地点。但过一段时间后，游泳的人又会慢慢增加，最后一切又恢复常态。

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有关游泳的消息和传言传来，有一年听人说河里有江猪子， 江猪子会咬人！一时间心里面绷了一根弦，游泳的时候不时会想到要提防江猪子。当然后来一直也没见到什么江猪子，这根弦也就放下了。后来知识增长了，得知我们所说的江猪子学名叫江豚，是一种哺乳动物，与海豚长得比较相似，体形较我们一般印象中的鱼类要大很多，比人都大，所以我们觉得是比较可怕的。实际上江豚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从来没吃过人，现在已是保护动物了。未知的东西是可怕的。

记得是上高中以后，游泳这件事一下子就淡化了许多，环境不一样了，上学的地点变了，年龄似乎也一下子大了，人的感觉不一样了。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学业紧了，每天都要上晚自习，没时间游泳了。有时间也游（比如休息、放假的时候），但感觉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跟我们一般大的一些孩子也不是经常能见到了。高中游泳的次数少了很多。后来到外面去上学，基本上就与县河说拜拜了。后来时而有时间回天门，我发觉在县河里游泳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比我们那时少了许多。再后来我发觉县河里的环境和水质越来越差了，岸边的垃圾越来越多，有些河段的水都呈黑色了，这样的环境已经不适合游泳了，而县河里也确实看不到什么人游泳了。时代变了，一切都变了，九十年代中国经济腾飞，工业化进程加快，环境污染确实造成了较大的问题。随着经济的腾飞，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各种生活条件也在不断改善。象我们以前自来水都还没有普及，家里没有水龙头，更别说淋浴喷头、浴缸之类的了。那时的居住条件家里是不可能有卫生间的，洗澡都是用脚盆，把地下打湿了家里大人还说。你说在那种条件下夏天到河里去洗澡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况且这还是一种兼具娱乐和运动效果的洗澡。

后来人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之后，家家都有了自来水，有些家庭拥有了卫生间，在家里洗澡就很方便了，这就减少了一个到河里去洗澡的动因。电视也普及了，人们更喜欢呆在家里了。成长起来的80后、90后遇上了网络时代，有了电脑、网络、手机、电子游戏，有了一些新的娱乐方式，他们的兴趣和注意力发生了转移，我们以前喜欢玩的一些东西他们可能就不感兴趣了。况且外部环境也发生了变化，适合游泳的地方可能也没什么了，这些因素可能就是县河里热闹的游泳场面不复存在的原因吧。

不管怎样，小时候在县河度过的那段快乐时光确实是一段非常令人回味的时光。从前夏天的县河，真的是孩子们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