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尘4x/图)
端午节到底该说安康还是快乐?
用搜索引擎查找,会发现在2015年以前,端午快乐要远比端午安康常见。然而到了2015年,一则端午要驱邪祭祀,不宜祝快乐应该说安康的消息传遍全网,安康立马后来居上。并很快从线上火到线下,没几年就连不上网的老人,都普遍改口说端午安康了。
然而随着端午安康大流行,质疑之声也很快出现:有学者激烈反对端午节不能祝快乐的说法,认为端午安康才是彻彻底底的伪传统。就像粽子的咸甜之争,端午祝福语也变成了对撕的战场,两派情绪逐渐失控,最后甚至出现了行为艺术——有的大V每到端午,都会赌气一般地疯狂发端午快乐,并声称要把说安康的都拉黑。
就历史文献而言,安康派声称端午不宜祝快乐,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随便翻翻古诗,就会发现古人过端午相当快乐。比如苏轼的《端午赠黄守徐君猷》里,就有好将沉醉酬佳节,十分酒,一分歌。
然而不管快乐派如何痛陈古今,极力科普。安康派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越发壮大。明明是一个没根据的说法,上无官方推行和权威背书,下有科普辟谣与大V抵制。可它依然在民间自发传播,并最终成为了主流。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这是快乐派所忽视的,也是真正有趣和值得探讨的。
最常见的一种说法是装X,或者说附庸风雅。这是目前快乐派面对安康流行时的解释,即安康派都不看书,他们生造了这个伪传统,然后用它来嘲讽其他人没文化,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此说在2015年或许可以成立,然而放到今天实在牵强——经过持续7年的反复科普,恐怕已经很少有人还相信端午不可以快乐。只是尽管大家已经知道端午快乐没问题,很多人依然选择说端午安康。而如果你直接找人问缘由,他们可能也说不出道理,只能模糊回答安康念起来好像更顺口。
端午安康比端午快乐更顺口——这或许正是事情的关键,而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为什么会更顺口?
当快乐派攻击安康是伪传统时,他们常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端午快乐同样是不足百年的传统。和所有某某节快乐一样,这一祝福语显然是硬译自英语的Happy ×××。
虽然无法精确其出现的时间,但通过古汉语语料库查找,至少可以确定近代以前绝对没有端午快乐之语。而1949年以后端午节又一度被禁,直到改革开放才解禁,等正式被承认为国家法定节日,还要晚至2008年。
这也就意味着,普通中国民众是从1980年代才开始每年稳定过端午。而民间过端午,是家人或乡党聚会。亲朋之间互道祝你快乐,这在中文语境下是非常奇怪的。如果过节想说些吉祥话,也应该是祝小孩成绩好,祝老人健康长寿,祝养家者行大运发大财之类。
而节日快乐这种显得有些陌生和疏远的客套话,更多用在一些偏正式场合。通过搜索引擎查找,也能发现2008年以前端午快乐的数据偏少,大多来自企业通告。而2008年以后端午快乐的数据明显变多,来源也更加复杂。大概是因为升级成了法定节日,许多人都需要在这天正式发表客套性祝福。
因此我们可以说,端午快乐这一短语真正大流行的时间,其实也不过十几年。而且长期以来,其生态位还非常狭窄,基本只用于偏正式的客套祝福——我想应该没人会在端午那天,看到家人的第一句话就是祝端午快乐,而不是问:早饭吃粽子吗?
原本端午节只能见到亲朋好友,因此并没有一本正经来句节日快乐的空间。但是最近十年随着智能手机快速普及,普通人也变得需要在端午发出客套祝福了。而几乎就是同时,端午安康便崛起了。这两个时间点如此接近,很难说纯粹是巧合:或许正是大众普遍的新需求,催生了端午安康大流行。
如前文所述,某节快乐这种硬译自英文的祝福短语,在与本土节日搭配时,存在着微妙的违和感,这可能正是不顺口的由来。除非这个节日本身很强调快乐,又或者这类节日各国都有,比如新年快乐国庆快乐儿童节快乐,听起来并无不妥。但如果这个节日传统气息强烈,包含的情感又很复杂,这种违和感就会凸显,比如清明快乐、重阳快乐、中元快乐——尽管清明和重阳在古代也是很欢乐的节日,这种违和感依然挥之不去。
与快乐相比,安康听起来显得更古雅。尽管快乐一词历史并不短,尽管古人或许从未把端午和安康连在一起说,但当现代人将安康和这些古老节日重组,得到的新祝福语确实和谐得恰如其分,很适合用作节日发朋友圈的客套话。
因此看到安康取代快乐,实在没必要大动肝火。这其实就像萌取代卡哇伊一样,是汉语自发清洗不顺口的外来表达,是大众无意识地回归传统。今天我们会发现,不仅端午安康已经占主流,清明安康上元安康也变得越来越常见——但是显然不会有圣诞安康,因为那是另一种违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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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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