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反映征夫痛苦之诗,古称黄昏晦明为式微,君国式微,艰难奔走,不得还归。诗序谓: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也。)
解字注释:
式,语气词。郑笺:式,发声也。
微,衰微。微是形声字。《说文》:微,隐行也。从彳声。《春秋传》曰:白公其徒微之。本义为隐蔽、藏匿。wēi,古读wéi,《说文》:,妙也。从人从攴,岂省声。本义为微小,段玉裁注:眇各本作妙。今正。凡古言眇者,即今之微妙字。眇者,小也。引伸为凡细之偁。徐铉等注:岂字从省。不应从岂省。盖传写之误,疑从耑省。耑,物初生之题尚岂也。则岂省声盖为耑省声,耑金文作
,草木根破土长出芽,发端、微小。攴指扑打,古奴隶仆人身份低微渺小易遭打骂,与草木刚破土之耑一起表示微小,故从人从攴耑省声。物微小则看不清,如同隐蔽,彳半边路引申为行路、行为,微是隐匿行为,故微从彳声。微也指衰微、衰落。诗集传:微,犹衰也。再言之者、言衰之甚也。
微君,非君。细小事物多微不可见,故微指细、小,微小的事物看不见,如同没有,故微引申为无、没有。
中露,露中。倒文以协韵。诗集传:中露,露中也。言有霑濡之辱,而无所庇覆也。方玉润《原始》:犹言暴露中也。
躬,身体。躬字《说文》作躳,是会意字。《说文》:躳,身也。从身从吕。
躳或从弓。本义为身、身体。《尔雅·释诂上》:躬,身也。郝懿行义疏:躬从身,亦训为身。《周礼》‘身圭、躬圭’,其义同,故躬为身,身亦为躬,转相训也。《书·牧誓》: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孔传:临敌所安,汝不勉,则于汝身有戮。《说文》:吕,脊骨也。象形。本义为脊骨。小篆作
,像两节脊骨相连形。身金文作
,用有身孕的大肚子形表示身体躯干。躬是身体,脊骨是支撑身体主要支柱,故躳从身从吕会意。身体躯干可弯曲如弓,故或体躬从身从弓作躬,为通行字。
泥中,泥水路中。诗集传:泥中,言有陷溺之难而不见拯救也。方玉润《原始》:犹言妮途也。毛氏苌曰:‘中露、泥中,卫邑也。’此或后人因经附会其说耳,不可从。
译文
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何以还在露水中!
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何以还在泥浆中!
解题:
此事主旨尚无定论。毛序:《式微》,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也。
郑笺:寓,寄也。黎侯为狄人所逐,弃其国而寄于卫,卫处之以二邑,因安之,可以归而不归,故其臣劝之。
诗集传:旧说以爲黎侯失国而寓于卫,其臣劝之曰:‘衰微甚矣,何不归哉?我若非以君之故,则亦胡爲而辱于此哉?’……此无所考,姑从序说。
《鲁诗》认为是卫女不见答而坚守妇道。事见刘向《烈女传·贞顺传》载:黎庄夫人者,卫侯之女,黎庄公之夫人也。既往而不同欲,所务者异,未尝得见,甚不得意。其傅母闵夫人贤,公反不纳,怜其失意,又恐其已见遣,而不以时去,谓夫人曰:‘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去。今不得意,胡不去乎?’乃作诗曰:‘式微式微,胡不归?’夫人曰:‘妇人之道,壹而已矣。彼虽不吾以,吾何可以离于妇道乎!’乃作诗曰:‘微君之故,胡为乎中路?’终执贞壹,不违妇道,以俟君命。君子故序之以编诗。
方玉润《原始》:黎臣劝君以归也。……使诸臣非为君故。其谁肯久羁人国,徒为此狼狈形乎?君乎君乎,尚思早作归计,共图恢復,振此式微之世也乎!黎侯平素必优游顽懦以致被逐,迨至狄退仍无远志,徒望人怜而人又不我怜。其臣忧之,故作此劝其归。
余冠英《诗经选》:这是苦于劳役的人所发的怨声。(小人物发牢骚)
程俊英《诗经译注》:这是人民苦于劳役,对君主发出的怨词。诗用简短的几乎话,表达了了劳动人民对统治者压迫奴役的极端憎恨。
还有人认为露同《野有蔓草》中的露,是一首男女幽会的诗。
现在一般认为是人民苦于劳役的怨诗。此诗甚短,信息很少,然而全篇的幽怨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用于每种情境都可以说得通,无需拘泥于何种主题。
由于《毛诗》将此诗解说成劝归,历代学《诗》者又都以毛说为主,所以式微一词逐渐衍为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归隐意象,如唐王维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渭川田家》);孟浩然因君故乡去,遥寄式微吟(《都下送辛大夫之鄂》》;贯休东风来兮歌式微,深云道人召来归(《别杜将军》)等等,由此也可见出此诗对后世的影响。
讲析一:
全诗只有短短二章,都以式微,式微,胡不归起调: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诗人紧接着便交待了原因: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意思是说,为了君主的事情,为了养活他们的贵体,才不得不终年累月、昼夜不辍地在露水和泥浆中奔波劳作。然而,《式微》诗上下二章只变换了两处文字,但就在这巧妙的变换中,体现出了作者用词的独具匠心。
其一,一章微君之故和二章微君之躬。上下章只变换故躬两字,却使诗歌语义饱满、押韵和谐。微君之故,朱熹《诗集传》释为:我若非以君之故;微君之躬 躬是躳的异体,《尔雅·释言》:躬,身也。躬、身二字互训,故躬即自身也,也即君。微君之躬即我若无君。上章言我若非以君之故,下章言我若无君。上下章表达相同的意思却运用不同的字眼,把作者委婉含蓄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其二,一章胡为乎中露和二章胡为乎泥中。露为路的假借字。《尔雅·释名》:路,露也。言人所践蹈而露见也。方玉润《诗经原始》:‘泥中’犹言泥涂也。按:中露也即今俗语所谓心里沉沉的,像被什么东西堵得慌;泥中犹今所谓陷入泥中而不能自拔。因此中露、泥中是虚写而非实写,上下章可互相补充理解。
同时,作者字数的变换中,始终不忘记押韵的和谐。一章故、露为阴声鱼韵和入声铎韵同用;二章躬、中押阴声侵部韵。此两句在表达作者思想感情的同时,又能押韵和谐字数整齐,有一箭双雕之功效。短短二章,寥寥几句,受奴役者的非人处境以及他们对统治者的满腔愤懑,给读者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由是,重章换字,押韵和谐。体现了一唱三叹、余味无穷的特色。体现了《诗经》精巧凝练的语言,兼有长短的句式,节奏感强。《式微》诗短短32个字,就包含了三言、四言和五言等多种变化,工整与灵活相整合,参差错落,能极力地表达女主人公思想感情的起伏。而其句式的选择又是随着诗的内容和思想感情而灵活变化的,增强了诗的节奏感。总之,《式微》运用语言的艺术,非但韵律和谐优美,而且用词精巧。
在艺术上,这首诗以设问强化语言效果。从全诗看,式微,式微,胡不归,并不是有疑而问,而是胸中早有定见的故意设问。诗人遭受统治者的压迫,夜以继日地在野外干活,有家不能回,苦不堪言,自然要倾吐心中的牢骚不平,但如果是正言直述,则易于穷尽,采用这种虽无疑而故作有疑的设问形式,使诗篇显得宛转而有情致,同时也引人注意,启人以思,所谓不言怨而怨自深矣。正是因为这些修辞手法的巧妙使用,才使《式微》一诗境界具于词语之外,愈反复看去,愈觉其含义无穷。
讲析二:
关于此诗主旨,《毛诗序》说是黎侯为狄所逐,流亡于卫,其臣作此劝他归国。刘向《列女传·贞顺篇》说是卫侯之女嫁黎国庄公,却不为其所纳,有人劝以归,她则终执贞一,不违妇道,以俟君命,并赋此诗以明志。二说均牵强附会,因为无论是实指黎侯或黎庄妇人,都缺乏史实佐证。余冠英认为这是苦于劳役的人所发的怨声(《诗经选》),乃最切诗旨。
诗凡二章,都以式微,式微,胡不归起调: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诗人紧接着便交待了原因: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意思是说,为了君主的事情,为了养活他们的贵体,才不得不终年累月、昼夜不辍地在露水和泥浆中奔波劳作。短短二章,寥寥几句,受奴役者的非人处境以及他们对统治者的满腔愤懑,给读者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在艺术上,这首诗有两个特点。一是以设问强化语言效果。从全诗看,式微,式微,胡不归,并不是有疑而问,而是胸中早有定见的故意设问。诗人遭受统治者的压迫,夜以继日地在野外干活,有家不能回,苦不堪言,自然要倾吐心中的牢骚不平,但如果是正言直述,则易于穷尽,采用这种虽无疑而故作有疑的设问形式,使诗篇显得宛转而有情致,同时也引人注意,启人以思,所谓不言怨而怨自深矣。二是以韵脚烘托情感气氛。诗共二章十句,不仅句句用韵,而且每章换韵,故而全诗词气紧凑,节奏短促,情调急迫,充分表达出了服劳役者的苦痛心情以及他们日益增强的背弃暴政的决心。从此诗所用韵脚分析,前章用微韵、鱼韵,后章为微韵、侵韵,这些韵部都较适合表达哀远沉痛的情绪。诗人的随情用韵,使诗情藉着韵脚所体现的感情基调获得了充分的强调。所以方玉润评此诗云:语浅意深,中藏无限义理,未许粗心人卤莽读过。(《诗经原始》)
讲析三:
这首小人物不堪苦役而发牢骚的小,让人想起卡夫卡的一个短篇小说《万里长城建造时》。广大民众得到命令去修筑长城,据说这是来自遥远京城中皇帝的圣旨。京城遥远得难以想象,皇帝是谁也不知道,更不明白何以要修筑长城,反正不得不修。
这篇寓言式的小说所揭示的人生处境,大概适合于所有的小人物的生存将况。小人物没有大多的奢望,没有无止境的野心,只求食饱穿暖居安。他们的纯朴忠厚与愚昧无知并存,如鲁迅笔下的阿Q一样,划船便划船,椿米便椿米,即使叫坐下也只敢站着。他们只管埋头拉车,从不抬头看路。所以鲁迅说他之所以写阿Q,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在现在来看,身为小人物而敢于发牢骚,并且牢骚之辞竟可录入书中,成为经典,来教育后代,包括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这是一个很值得玩味的现象。它让人想到,千方百计要维护自己统治的人,把不满自己统治的言论记录下来传给后世,究竟是愚昧还是一种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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